人们会对治疗师隐瞒很多有关自己的负面东西,也很少有人能够勇敢承认自己觉得有多孤独。孤独让人觉得羞愧和耻辱,进而引起自责。有超过40%的成年人在一生中会体验到孤独的痛苦,几乎所有的人都会因此觉得自己很可怜。实际上,孤独造成的最显著的情感创伤之一,就是让我们对自己和他人产生不准确的看法,并对我们现有的人际关系和社交情况做出过于苛刻的判断。
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军官莱纳尔因为作战勇猛赢得过无数勋章,几年前,他的女儿曾经把我介绍给他做心理治疗。他女儿是个社会服务人员,住在郊区,父亲的与世隔绝令她担心。莱纳尔一个人居住(几年前他的妻子去世了),虽然女儿每天给他打电话,但他们的谈话总是非常简短,因为莱纳尔认为“电话是谈正事用的,并不是用来闲聊的!”我很快发现,莱纳尔不喜欢任何休闲活动,包括聊天在内,这给我们的辅导带来了一定的挑战性。
例如,我在给他做孤独症状评估的时候,情况会变成这样:“除了你的女儿,还有谁会定期找你说话?”“管家。一星期两次。做饭、扫地。”“告诉我,你和她都谈些什么?”“她告诉我她做了什么。我给她钱,放在桌子上。”“那么其他的家庭成员呢?”“除了我女儿,我没有别的亲戚。”“你在军队时的朋友呢,以前的同事也行,你和他们有联系吗?”“没有。”“为什么?”“因为他们已经死了。”我抑制住想要叹息的冲动,同情地向莱纳尔点点头。
我不停地打探,最终发现,莱纳尔也参加一项常规的社交活动——他是一个国际象棋俱乐部的成员。每个星期二,莱纳尔都会穿上夹克,打好领带,到老年人活动中心去下几盘棋。在促进社交互动方面,棋类游戏并不比单人纸牌强多少,原因是,虽然国际象棋需要两个人玩,但比赛过程中并不鼓励交谈,因为这会分散对方的注意力。“你和同一批人下棋吗?”我问。我想知道是否有棋友愿意在下棋时间之外和大家聚会。“大多数时候是。”“你和他们交朋友吗?”“他们不感兴趣。”“你怎么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和我交朋友?我都80了!”我怀疑,年龄并非真正的问题,毕竟,该俱乐部是为老年人开设的,那么,其他玩家比莱纳尔年轻多少呢?“你80岁,那他们呢……?”“没兴趣打听。”“他们彼此来往吗?”“有时候。”“他们从来没有邀请你加入他们吗?”
“他们不感兴趣!”莱纳尔确信,那些“年轻”的国际象棋俱乐部成员不愿意和他做朋友,尽管他没有任何证据说明他的年龄或者其他因素会导致他们冷落自己,但他决定,为了避免失望和拒绝,还是不要尝试的好。所以,他会在游戏开始时准时到达,下完最后一轮就离开,他不走近任何人,休息的时候就坐在角落里看书。换言之,他不给其他俱乐部成员任何机会了解自己。
我们初次见面时,莱纳尔患上孤独症已经好几年了,他的自我封闭的行为方式也已经根深蒂固。不管怎么说,孤独可以迅速左右我们对社交情况的看法。例如,科学家发现,只是要求大学生们回忆他们曾经感到孤独的经历,就足以让他们对其目前的社交支持系统做出更多的负面评价,还会引起他们的羞怯之心,增加他们的社交焦虑,导致他们的情绪和自尊心下降,并影响他们乐观的态度。
孤独也使我们更严厉地评价别人,让我们更加消极地看待自己和亲朋好友的互动。另外一项研究是,把学生们与一位朋友互动的过程录像,然后请他们对互动和友谊的质量进行评分。结果发现,孤独的人打出的分数比不孤独的人要低很多。一周后,研究人员再次把录像给参与者观看,请他们再次评分,结果,不孤独的人的评分没有改变,孤独者的评分则甚至比第一次还要低。
莱纳尔认为,国际象棋俱乐部的成员忽略了他,他被边缘化了,因为他们似乎根本看不见他。然而,关于孤独,具有讽刺意味的悲惨事实是,虽然我们常常觉得别人看不见自己,我们的孤独对他们却往往是非常显著的事实。许多研究发现,孤独者在别人眼中十分明显,很容易辨认,一旦我们被判断为孤独,就很有可能让人得出负面的结论。孤独的人往往被视为缺乏吸引力,甚至不如不孤独的人聪明(即使孤独者外表具有吸引力也不能让他们的孤独免疫;他们一开始可能会吸引更多的人,但这无益于改善其人际关系,他们体验到的仍可能是孤独)。
结果是孤独影响了我们对许多方面的看法,包括我们如何看待自己和他人,以及如何看待我们的人际互动和关系的质量。孤独感也会影响别人如何看待我们,使我们显得不那么有趣和缺乏吸引力。这些因素的结合,让我们难以摆脱孤独这张隐形的“斗篷”,妨碍我们成功开拓新的社会关系或加深现有的关系。